引力弹弓
发布于 2023-07-19 ,作者 crvdgc收到星际通讯的那天下午,我登上了前山宇宙观测站,眺望着六道沟空港最后一班火箭的升空。太阳的热力将脚下的土地烤得松软干爽。我躺了下去,打了个滚。算是在出发前最后一次拥抱亲爱的地球。
班主任告诉我,远在北京星系的表姐给我发了一封邀请函。天亮前我就从奶奶家出发了。火箭的加速升空还是让我有点害怕。不一会,地球在身后逐渐缩小,过了杨树岭中继站后就看不到了。我还没进行过这么远的星际旅行。不过还好我有乌拉星际历史数据库,我几乎读过里面的每个条目。前年暑假表姐回来时送了我一个卡西欧辞典,数据库就在里面。我挺喜欢读里面的东西的,表姐也是。但是离开地球,亲身体验里面描述的场景,这还是头一回。
火箭颠簸了一路,停在了石家庄星际空港里。进了气闸后,我被各式各样的外星人裹挟着前进,完全迷失了方向。大多数外星人都经过了赛博改造。它们的外置计算单元不断发出各种各样的光信号。我偷偷瞄了几眼,但那变化实在太过迅速,也许只有外星人才能看得懂。
空港的入口处安装了几个站务机器人。它们外表相同,不过好像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我叫了几声,却无法引起注意。也许它们的程序经过了特化处理,又或者它们根本就没配备语音交互界面。正当我不知所措时,一双手将我拉了过去,是个地球人同胞。他问了问我的目的地,就输入了自己的外置计算单元,不一会就查到了方向。我谢过他后就离开了。真羡慕他能熟练操作计算单元,也许有一天我也能学会使用这种外星科技。
我带着行李登上了虫洞穿梭艇。它流线型的外观十分优美,给人一种强而有力的感觉。随着穿梭艇不断加速,窗外的星空逐渐被拉长,变成了一条条粒子束。我们就这样穿梭在时空连续体的缝隙中。然而,对此感到惊奇的似乎只有我一个。其他乘客都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后来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又被一个外星人幼仔的哭闹声吸引去了。
我在穿梭艇上睡了过去,错过了跨越时空分隔、重入经典宇宙的瞬间。等我醒过来时,已经身处北京星系了。无数条航道交织成了一条活动的网,覆盖了目力所及的每一个角落。其中的飞船几乎是头尾相连,不时整齐地发出红色的光信号进行同步。
穿梭艇着陆后,我在接站台上找到了表姐。她穿着外星人一样的宇航服,我差点没认出来。表姐也有自己的外置计算单元,走路时也要时不时拿出来进行交互。北京西站星际空港外,跨越航道必须要依靠太空电梯——繁忙的航道在脚下一刻不停地输送着宇宙飞船。
表姐带我登上了一颗人造行星。上面遍布传送带,像锁链一样一环扣一环,带着我们前进,经过一家又一家店铺区块。表姐领着我进入了其中一个区块,她说这里是个餐厅。在连成一片的桌子上,也有一个传送带。我不认识的食物源源不断地在我们面前经过。我甚至有点担心,这些是不是像我们一样的小外星人旅客,只是在乘着传送带出行。表姐说,那些真的都是食物,它们是来自其他宇宙的巨型怪兽尸体切片,多亏了英勇的船员跨越宇宙与它们搏斗,我们才能享受到这样的美味。我学着表姐拿了几盘试了试,感觉有点腥。不过为了不让表姐难过,我压住了恶心,没有表现出来。没想到外星的食物和地球如此不同。
吃得差不多了,到了结账的时候。我拿出了几张地球货币。其实我并不知道该付多少钱,只是希望奶奶给我带的这些足够了。表姐摆了摆手,她说这里不接受地球货币,必须要通过外置计算单元才能完成支付。我惺惺地把那几张地球货币收了回去。看来要在这里生活,外置计算单元必不可少。这段时间也只好靠表姐了。
出了那颗人造行星。表姐领我进入了北京星系的管道网络。这里也挤满了外星人,表姐说,当航道堵塞时,管道网络速度反而更快。下一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工人体育场叠加现实空间。表姐介绍说,这里常年会在巨型的现实容器中叠加虚拟现实投影,以便让人们进入各式各样的幻想空间。我们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参加一个这样的虚拟现实体验。表姐在星际通讯里提到过,现在举行的是一场由中广核星际工业复合集团赞助的高校科幻音乐剧创作大赛的汇报演出。表姐从学校的参赛社团那里要到了两张票,就让我跨过大半个宇宙前来观看了。
叠加了光效音效的虚拟现实场景如梦似幻。虽然无法理解,但却十分激动人心。我觉得自己好像登上了舞台一样,在灯光的映照下,被全宇宙千万双眼睛所注视着。这种兴奋的感觉持续了一下午。结束后,我感到疲惫不堪,也出了一身汗。后来,表姐再次带我进入了管道网。我已经有点熟悉它的使用方法了。等我们出来时,就到了大姨家。她们一家定居到北京星系也就不到十年,但我却感觉她们已经完全适应了外星的生活。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我和表姐坐在一边,大姨与大姨夫坐在对面。饭菜很香,我也饿了一天了。不过大姨一家却迟迟没有动筷。大姨踌躇了半天,最终开了口:“小竹啊,你妈妈她们不是在南方打工来着吗?半个月前我们接了个电话,说她们一时半会回不了家,电话也不能接,就想让你……”
大姨夫白了她一眼:“不是早就讲好了,要跟小竹直说吗?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再说那个不好。”
“你能开得了口就你说,别跟我在这横。”
大姨夫叹了口气,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表姐拉住了我的手,表情复杂:“小竹,你爸妈前几天在南方出事了。如果你想回奶奶家也可以,不过也可以选择留在我们这。最终的决定在你。只是想着一起在这边的话,能关照着点,你奶奶也……”
一阵耳鸣覆盖了外面的世界,我没有听到表姐后面说的是什么,也许是下午演出的声音太大了。窗外吹来了一阵夏夜的暖风,撩了撩仍被绑起来的纱帘。外面,宽阔的马路上有辆公交车随着车流开过。不紧不慢地,就那么一直开着,直到消失在天边的远方。